2010年07月30日10:26:19 来源: 新华书画 |
在中国,书与画,除了同样追求线条的美感和诗歌的意境,书法所强调的均衡和工稳,适用于中国绘画的开合与布局,而中国绘画讲究的意在笔先,气韵生动,亦为书法之要旨。至于行笔、运笔内含张力的大小,一直以来同为书画两界判断作品的重要标准。在中国书画历史上,善书者往往能画,赵孟頫、倪云林、沈周、董其昌、石涛、金农等,都是书画并重的大家。中国画的笔墨问题始终与中国书法的发展紧密联系,如清代碑派和金石学派的兴起,对绘画有直接而深远的影响。金石书法的兴盛是清代笔墨发展的重大贡献,金石画派对后来的创作起到了很大作用,金石学对书画的影响是一场笔法革命。比如吴昌硕学习研究金文、篆书,他第一次见到任伯年时已经50多岁了,而他在这之前从未画过画。任伯年在看到他深厚的金石书法功力后就鼓励他画画,吴昌硕当场作画就让任伯年拍案叫绝。论画的技巧,任伯年要高出一筹,要论笔墨的格调,吴昌硕就要比任伯年高出许多了。这充分说明了金石书法对绘画的重要性。绘画格调的高低与书法修养的高低有直接的关系。黄宾虹有很高的书法修养和金石修养,这对他的国画创作有着极重要的作用,正是书法金石方面的积淀成就了他在绘画上的成就。在《自题山水》中黄宾虹指出: “画法用笔线条之美,纯从金石、书画、铜器、碑碣、造像而来,刚柔得中,笔法起承转合,在乎有劲。”他从笔法把画家分为庸史、名家和大家。“法备气至”这个法就是笔法。他还将笔法总结为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五法,这也是对笔性的要求。平如“锥画沙”,圆如“折钗股”,留如“屋漏痕”,重如“高山坠石”,变即方法创新、富于变化。这五个要求是衡量线条质量很重要的标准。我们知道,凡是好的书法线条质量都是过关的,有了这五种笔法自然会使作品风骨劲健、超凡脱俗。中国画中的人物画、花鸟画、山水画,都强调用笔,笔墨的关键是用笔。书法结构、线条之间疏密变化、刚柔并济都是画面优劣的决定因素。李可染先生曾对我说过,对中国画家来说,线条用笔是非常重要的。在中国画历史上,真正在线条上过关的画家并不多。所以我在55岁以前一直在线条上下功夫,所做的画面造型也以线为主。很多时候,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根线条,就能包含许多内容,线条要体现筋、骨、肉,要有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的要求,要有内涵,要有方圆、疏密、刚柔、轻重等等变化,不像西洋绘画那样,对线的要求只是流畅。一条线对中国书画家来说要修炼一辈子。
本文作者作品《山村夕照》 笔墨贵在体现出“生死刚正谓之骨”的风骨,骨法用笔,不单是勤练的结果,更取决于绘画者精神的高度 为了画出更好的线条,我一直对金石书法有很浓厚的兴趣,看了大量的拓片,也下过很多功夫。金石学修养包括很多方面,有甲骨文、金文、大篆、小篆、石鼓文、汉画像石砖、汉碑、魏碑、墓志铭、篆刻等等。当年我刚一考入中央美院,就在李可染先生的教导下学习书法,他引导我们多读汉碑和魏碑。我临摩过《张迁碑》、《礼器碑》、《张猛龙碑》、《爨宝子碑》、《郑文公碑》等等,我还对石鼓文、青铜器上的铭文那种斑驳厚重、古朴自然、巧拙相间的线条特别感兴趣,汉画像石砖和篆刻在很小的空间里布置很大的天地,那种线条组合体现的味道都对我的绘画创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,我的画里有汉砖的成分。我学书法主要是思考线条本身的韵味、组合、呼应和表达能力,以线来营造画面。中国画素来重视笔法、重视笔性,从表现形式上看,笔往往表现为具备高度生命力的优质线条,但其文化内涵,远非西洋画的线条可以比拟。我认为,浑厚华滋、苍润并济是中国画笔墨语言的最高境界。苍,表现人的骨气、品格;润,反映了一个画家的感情和生趣。这种绘画语言形式上的矛盾,完美结合起来,画面就富有张力的气韵,不刻板也不流于轻浮甜俗,蕴含着中国独特的审美取向和审美趣味。技法要求只是一个相对低层次的要求,而意境的追索则是一个相对高层次的精神交换。笔法的确丰富了技巧,但如果危及诗化的含蓄蕴籍,则立即被置于另类的地位。 张仃说,笔墨问题是中国画的底线。这句话说得已经非常直白了,就是说如果没有了笔墨,中国画也就丢弃了非常重要的审美趣味,失去了基本语言。中国画家不可越过书法的练习。前面说过了,我为了过线条关,曾下过很大功夫,对金石、古篆和汉砖上的线条进行了多年的细心揣摩,以线为主的绘画我磨练了二、三十年时间,用来锤炼自己用笔、用线的功夫。用心体会和实践后,我才说出了“汉砖和魏碑滋养着我,融入我的灵魂,伴我成长”这句话。55岁以后我才更深入地研究墨法,用墨虽然是块面问题,还是要由用笔的方法来完成,墨法中不可能少了笔法。 南齐谢赫六法首倡“骨法用笔”,那时候中国画以线条为主,还没有出现表现水墨韵致的作品,此处的骨法,主指画家凭己之学识、修养、气质,以线条描绘人物骨相之清奇、脱俗、刚健。到五代荆浩明确提出“生死刚正谓之骨”,骨非但指向作品本身表现形式之精准、严密、有力,内容言之有物,亦关乎创作者的人格高尚,画家在作画之外,修身养性,力求内心完善,刚正不移,不因世风移而心生浮躁,居闹市而心安然,画作自能传递山水力量之骨气、骨力。我认为,在当代强调“生死刚正谓之骨”的原则非常重要,因为在重视经济效益的商业社会,在书画之外有许多诱惑,你是否能坚持你的追求和原则,坚守一个艺术家的节操,对你所能抵达的艺术高度是非常重要的,我也是近十年才有切身体会。中国画除了笔墨技巧层面以外,还有精神层面的问题,书如其人、画如其人就是这个意思。笔墨到了高级层次,不仅是形、质、功力的问题,同时也是修养、品格的问题,黄宾虹先生甚至提高到“法就是德”这样的高度。传统文化中的“风骨”一词,经过长期的演绎,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。“风骨”概念影响着后世的审美取向,对风骨的强调,也就是对内在理念和“力”的强调。没有“骨”的作品,缺乏“骨”的支撑,情感的表达就显得空虚、软弱。每个画家因个人气质、学养、悟性、品格不同,对技法理解与把握也会不同,艺术家的创作,应该顺性而为。所谓顺性,就是顺从自己内心的个性、独特的情感和多年来形成的人格特点,画心中的所思所想。创作的最高境界,应该是“以不似之似似之”,在于追求和表现“寄兴于笔墨,假道于山川,不化而应化,无为而有为”(石涛语)的境界。一支毛笔可以表达一个人的修养、品格、心胸,这在书法和绘画上是一致的。书法讲究人品与书品的统一,绘画也讲究人品与画品的相通。黄宾虹在《美学文集》中指出:“讲书画,不能不讲品格;有了为人之道,才可以讲书画之道,直达向上,以至于至善。” |